科学家解开青春期叛逆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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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度饮酒,滥交,没事儿从高处往水很浅的池子里跳着玩,用膝盖开车,青少年爱干的很多事都让人觉得不可理喻。有时候出离愤怒的父母会歇斯底里地想,他们的小孩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伊丽莎白⋅科尔布(Elizabeth Kolbert)发表在 《纽约客》上的一篇文章通过脑神经科学家近期的一些研究向人们解释,青春期人群的行事作风之所以那么不着边际,可能确实是脑子的问题。

为了解开青春期叛逆之迷,美国天普大学的研究者们在一群老鼠身上做了一项实验。这种编号为C57BL/6J的近交系实验用鼠有显著的行为问题,例如易患肥胖,嗜好吗啡,攻击同伴,并且还是一群酒鬼——只要给酒精,它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灌醉。

 

 

一共有86只老鼠参与了实验,其中一半年龄四周大,对鼠科来说正值青春期;另一半则是12周的成年鼠。它们被单独或3只一组关在有机玻璃制成的笼子里。研究者们在它们的饮用水中加入酒精,然后通过录像记录它们的反应。

录像结果显示,平均而言青春期的小鼠们要比成年鼠贪杯,但更值得注意的是饮酒模式:当青春期的雄性鼠被单独关在一个笼子里时,消耗的酒精与成年雄性鼠基本持平;一旦和同伴关在一起,青春期雄性鼠平均消耗的酒精是独处时的2倍,雌性则是1.3倍。

这一实验结果发表在《发展科学》杂志上,研究者们在文中称,“因为显而易见的伦理原因,类似的实验不可能在人类青少年身上进行”。可是,在实验室以外的地方,这种实验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演。深受美国青少年喜爱的喝酒游戏“整箱竞赛”,就是比赛哪一队人马能在最短时间内喝完一箱30瓶装的啤酒。

每个成年人都曾走过青春期。有研究表明,当人们被要求回顾过去的人生时,人们会倾向于更多地回忆10-25岁这个年龄段之间发生的事情,这种记忆现象被称为“怀旧性记忆上涨”(Reminiscence bump)。但对成年人来说,青春期像是一个迷团,生动如昨去无法触碰。连喝15瓶啤酒这种事成年人能理解吗?谁又能想明白把两瓶1.2升的麦芽酒用胶带绑在手上到底有什么好开心的?

 

 

弗朗西丝⋅詹森(Frances Jensen) 是一位母亲,也是一位作家和神经病学家。在与艾米⋅埃利斯⋅纳特(Amy Ellis Nutt)合著的《青春期大脑:来自神经科学家的青少年养育生存指南》(“The Teenage Brain: A Neuroscientist’s Survival Guide to Raising Adolescents and Young Adults”)一书中,她提供了一种缀以最新脑成像研究的养育指南。据她说,青少年的大脑有类似于汽车发动机中的次品火花塞的缺陷。“是额叶和前额叶部分的大脑皮层令我们行为明智,但青少年大脑不能完全发动位于额叶的那些气缸,所以不该对他们一刻不停制造悲剧性错误大惊小怪。”

额叶可以被看作是大脑的执行官,负责对大脑其他部分产生的冲动进行核查。詹森指出,处在青春期的大脑正忙于在其不同区域间建立联系,这一过程包括在负责传递电脉冲的轴突周围增加髓鞘质。这些联系是从大脑的后部开始建立的,额叶是最晚被接入大脑系统的部分之一。额叶的髓鞘要到20多岁甚至30多岁才能完全发育完成,换句话说,想要拥有“正常”的大脑,至少得等到青春期结束。

劳伦斯⋅斯坦伯格(Laurence Steinberg)是天普大学的一名心理学教授,也是一位父亲和“醉酒鼠”课题的主要研究人员,还是《机遇时代:青春期新科学研究的启示》(“Age of Opportunity: Lessons from the New Science of Adolescence”)一书的作者。和Jensen一样,他也认为青春期的大脑跟成人的大脑有所不同。分歧在于,斯坦伯格觉得问题出在增大的伏隔核上。

请试着想象下面的场景。一天下午,你坐在办公室里,鼻子里塞了棉花球。办公室的一个同事烤了一盘巧克力曲奇,香气弥漫在空气里,但由于你的鼻子被堵住了闻不到气味,所以你继续工作着。突然,你打了个喷嚏,棉花球掉出来了。曲奇的香气袭来,你立刻冲过去吃了一块又一块。

这个场景是一个比喻,斯坦伯格说,成年人的鼻子里总是塞着棉花球,因此对各种诱惑有足够强的抵抗力,而青少年的嗅觉对于哪怕是百步开外的诱惑也极端敏锐。伏隔核被称作大脑的“快乐中枢”,在童年时期逐渐变大,在青春期的时候达到最大状态,然后开始逐渐收缩。

“快乐中枢”的增大和其他感官的感受力增强是协同发生的。当儿童进入青春期,他们的大脑会萌生出更多的多巴胺接收器。多巴胺是一种神经递质,在人体神经系统中分饰多角,其中最性感的一项功能就是产生愉悦感。

 

 

据斯坦伯格观察,“不管是与友人出游,做爱,吃冰淇淋,夏夜坐在敞篷车里兜风尖叫,听最爱的音乐,无论什么时候做这些事情,都比不上在青春期的时候做那么快活。”这也就反过来解释了为什么青少年会做很多蠢事:从神经学的角度看来,并不是他们在估计危险方面的判断力不如成年人,而是潜在的回报实在要高出太多太多了。斯坦伯格写道,“认为青少年的鲁莽是因为缺乏判断力的看法是荒唐的。”

通常来说,青少年的健康状况是非常好的,比更小的孩子要好。但是,青少年的死亡率高很多。在美国,15-19岁的青少年的死亡率是1- 4岁儿童的两倍。青少年死亡的主因是事故,这种现象被称为“事故驼峰”。

斯坦伯格把这种情形解释为进化不协调的产物 。我们的祖先为了寻找配偶必须冒险离开亲族,进入危险地带的奖励是性交的机会和随之而来的繁殖,而理智地呆在家里的代价是基因的湮灭。尽管2015年的青少年用手指滑过手机屏幕就能在Tinder上找到性伙伴,他们仍然保留了猿类的神经生理学特点。

青少年的生理设定本身就意味着疯狂的冒险,而当几个青少年在一起的时候尤其如此。举例来说,青少年开车的时候如果车上有同龄伙伴,那么发生交通意外的概率将是单独驾驶时的四倍。(对成年人来说不管车上有没有乘客,发生交通意外的概率是恒定的)。这一现象的通行解释是分心或者同伴压力,青少年们会相互煽动直到进了急诊室才善罢甘休。斯坦伯格在人类和鼠类的青少年身上都做了一系列实验,结果显示同伴的在场甚至是想象性的在场可能起着更为本质的作用。

在一项实验中,斯坦伯格让参与者玩一种模拟赛车游戏。他发现,不管是否被允许跟同伴交流,只要有同龄人在场,青少年就更倾向于冒险,比如说冲黄灯。在另一次试验中,他告诉他的被试有一些青少年在另一个房间看他们玩赛车游戏,事实上另一个房间没有人,但结果与前一项试验是一致的。实验鼠也是这样,它们的同伴并不能揶揄它或者叫它是胆小鬼,但同伴的在场同样会激发冒险的行为。

脑成像研究显示,同龄人的观看会激活青少年大脑中的奖赏中枢,从而激励他们寻求更多的回报,所以他们才能做出把麦芽酒用胶带绑在手上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来。斯坦伯格在书中写道,“事实上,当青少年清楚知道可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同伴在场对于鲁莽行为的增强作用恰恰是最强的。”

从神经学的角度看待暴力行为也会得到新的认识。犯罪率在13岁时急剧上升,在18岁达到顶峰然后开始回落。将这些数据以图表的方式呈现时,这条所谓的“年龄-犯罪”曲线看起来像是马特洪峰。这个范式一个世纪前就被注意到了(心理学家霍尔在1904年就描述过这一现象,他被称为青春期的“发明”者),并且在美国以外的地方也同样成立。斯坦伯格和詹森都认为犯罪驼峰是尚不牢固的额叶和过度敏感的愉悦中枢的共同结果,并以此为那些误入歧途被判几十年刑期的青少年辩护。

近代的很多新发明,比如汽车、迷幻药,iPhone,越野车,30瓶一箱的啤酒,半自动武器,都使得青春期大脑与环境之间的不匹配更加恶化。如今的青少年所面临的诱惑之多是早年的人们做梦都无法想象的。不过话说回来,在当代,很多在早年非常可怕的威胁已经消退了,诸如猩红热,白喉,饥饿,天花,瘟疫等等。当下的青春期是从一个每个年龄段都面临生存威胁的时代经历了漫长的时间跨度才演变而来的。这是最危险的时代,也是最安全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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